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尴尬

1998-10-29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自由谈

尴尬

■叶延滨

这样的事挺尴尬。

你走下飞机,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,有陌生的主人答应在机场接你。你东张西望,你抬手看表,你放下手提箱又拿起来。突然,一个人向你走来,手上举着一束花,笑吟吟向你示意,你高兴地也向他或她微笑,你向他或她伸出手。那人走向你,又与你擦肩而过,让你的手空伸着,而你身后的一个人,接过了那束花……

这样的事,我遇到过,你也遇到过。那么这种事,你可能没有遇到过。还是十年前,出访意大利,因为意外原因,对方给我们预订的客房,少了一间,在代表团里,我与周涛算是年轻人了,于是我们俩住进了一间客房。住了两天,我们发现许多外国作家都是带着情人在这里“开会”,也发现许多投向我俩的异样的目光。原来,一男一女,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,在这里住到一起是非常正常的事,而两个男人而且是又高又大的男人住到一起,就有“同性恋”之嫌,又是东方人,于是更引人注目……

人们越来越多的说到尴尬这个词。随着社会的发展,人们生活方式的多变,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增多,在充满活力的现代人生中,好像谁也与尴尬分不开。于是有了喜剧小品的走红,有了《我爱我家》里一家子尴尬人,有了《编辑部的故事》编不完的尴尬事。

让李冬保们总在尴尬中进进出出,于是我们畅怀大笑,在笑声中,释放了我们心底的那份尴尬。尴尬是一种人生体会,以前认为它只是贬义,于是人们总躲着会使自己尴尬的事。现在看来,社会是开放的,人际是开放的,开放的生活躲不开尴尬,就像司机躲不开红灯,看电视躲不开广告。尴尬是错位,是本能的自然反应与理性尊严和规范的瞬间错位。尴尬是失衡,自我与社会、需要与现实、内心秘密与社会角色,诸如这些现代人的对立统一面在某一境况下失衡。尴尬是中止,习惯的中止、规范的中止,在中止后又失去了自我方位感的手足无措。当一种按部就班、因循守旧、尊卑有别的生活方式,被全新而开放的世界冲散了以后,我们得到了新生活,我们告别了旧方式,我们也在得得失失之中体会了人生许多尴尬。

摆脱尴尬,首先需要坦荡,然后是机智。

我与贾平凹相识多年,但有件事,让我想起就觉尴尬,为我也为他。“文革”后期,我初入文坛,在《陕西文艺》当业余诗歌编辑,平凹是工农兵大学生,老投稿,一堆诗,好的不少,能在那时发表的不多,找出了一篇,名为《红军坟》。遵照领导意见,找平凹谈话,叫他改一下结尾。他这诗的结尾是红军在长征路上牺牲了,拄的那拐棍插在坟头上,长成大树。我说,毛主席说过长征是我们的胜利,拐棍应插在宝塔山,才有意义,不能插坟头。他改了拿来,拐棍还在坟头。再叫改,拿来看,拐棍只是挪到坟边,没上宝塔山。这稿子让领导压下了,没发,平凹也就没当成诗人,成了小说家。这是一件尴尬事。好在我坦率,平凹也有量,多年后提起,他说,有那事,是插在坟头上。大家一笑,没觉得给这事让当作家的他丢脸,也没让我这当编审的跌份。

尴尬有一厉害之处,就是让某些人露出破绽,让人发现这世上还有活得无味的人。这幅面孔你一定见过:衬衫的领口虽已油黑,但扣子全扣得到位,让脖子直起来,遇到自认是尴尬境况时,厉声正色:“请严肃一点,不像话!(或者是,请注意影响!云云。)”其实,大家也许只是说了句,你夫人让你下班买瓶醋回去。

唉,不怕遇到尴尬事,就怕碰上无味人。你说是不是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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